贺笙的经历
贺笙三岁生日。那天,妈妈写了一封信给自己,「我在信里对自己说︰够了﹗不要再颓废下去了﹗」
这以前的个多月,贺笙得到「自闭症」这诊断,把妈妈掷入疯狂中。这儿子一直是妈妈心头的一块肉,平常甚少打骂,但自从知道坏消息后,她打骂的次数竟超出过去三年的总和。儿子尖叫,她也尖叫,最后逃入厨房打开雪柜,坐地上一匙接一匙的啃雪糕。晚上她饮酒嗑安眠药希望换得一夜好眠,却把翌日演成恶性循环。这状态维持了整整五十天,直至她写信,用很多个感叹号来激励自己「不要放弃」。
妈妈早知道贺笙有点不一样︰他迟迟不说话,爱看风扇,别的孩子到游乐场一下子便蹦到滑梯和钢架上,他却一心一意贴着游乐场边沿绕圆圈。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,她还偷偷窃喜──儿子对文字和数字都敏感,难道是资优生?今日说来,她苦笑了。
确诊后不久,贺笙到早前敲定的主流幼儿园上学。「反正有位,便试试吧。但那几个月好凄凉。」因为情况特殊,她获准陪搭校巴,但为免其他家长白眼,妈妈每次必须早一个街口下车,再步行到校门。她记得每朝早上在车厢道别儿子的情景︰他定睛窗外,连眼皮也不抬,彷佛身畔这女人的去或留,跟自己毫不相干。其他孩子反倒非常热心,小小手儿高举空中一挥再挥。对比强烈,叫人心酸。
几个月后,贺笙退学了。事缘某日接放学时,妈妈骇然看到贺笙撞得一身血。原来贺生不适应调换位子,在车厢内乱叫乱撞。「我知道不可以这样继续下去。」
好不容易,贺笙终于在四岁时轮候到协康会幼儿中心的学位。妈妈把第一个上学日记得一清二楚︰儿子躺在地上翻滚发飙,眼看一场「大龙凤」即将上演,班主任陈老师忽然现身,淡淡定地说︰别担心,我会处理。也许是老师语气里的笃定,原本非常忐忑的妈妈,竟也兀自安定下来,「转头果然没事了,也不用骂一句,好神奇。她还感到,自己和儿子得到接纳,而不是别人眼里的头痛泉源。
贺笙有不少典型自闭症征状:固执、脾气大、说话沟通能力弱。「先因应贺笙认读文字的强项,教他有效组织句子,提升其沟通能力;再透过『地板时间』及用情绪图咭,令他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后,学习自然事半功倍。」陈老师胸有成竹地说。果然,贺笙的情绪日趋稳定。
「贺笙入协康前尚未懂得用杯子饮水,上学不到一天便学会了!」妈妈说起来也很兴奋。陈老师笑着说:「其实只是小技巧,他饮水时上下颚未能紧合,以致水从口角漏出,托一托他的下颚,提醒他便可。」陈老师看准贺笙是数字迷,把完成训练的奖赏设定成「看日历」,他竟然就发奋了────为了可以花几分钟把月历一遍遍的看。
「老师会跟我们聊孩子,也会听我们说家里的情况。我们在手册上写的通信,像情信。」妈妈还开始到中心当义工,原意是亲近儿子和减轻老师的照顾工作,但渐渐地,她发现这还是难得的「进修」机会。在日复日的耳濡目染中,她把老师教养自闭儿的「魔法」逐点逐点学回来。然后,贺笙给妈妈带来一个又一个小惊喜︰贺笙会拿剪刀、贺笙叫妈妈……「我开心到不得了,他愈进步,我便愈想出力帮他。」
某日妈妈累了,贺笙替她按摩,完成后还满诚恳地吐出非常工整的一句︰「我请问,我还有什么可以给你帮忙的呢?」那种童稚的认真教妈妈掉泪了,是快乐的眼泪。这就是从前在校巴上把妈妈视若无睹的小孩吗?这些惊喜纵然微小,却让妈妈一步一步的撑过来。
今年,七岁贺笙终于从幼儿中心毕业,妈妈也完成她在协康会的学习了,但人生的挑战未完,「我现在镇定多了」,妈妈笑着说。